暹罗猫

衣带渐宽上个星期头疼,昨天脚崴,今天


她忍无可忍:上个星期头疼,昨天脚崴,今天又怎么了?

男人掐灭烟,深邃的眼盯住她:心病。

小弟甲:我以为我们老大一直走的是高冷路线

小弟乙:原来我们老大心里奔跑着一匹野马

他有心病,一人可医。

我不要脸,我只要你。

第1章

  暖阳和煦,医院。

  医院走廊一片安静,空气中隐隐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这一片是住院部,过道两侧都是紧闭着的病房门,谢楚清一路走来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按着门牌号扫过去,停在了一扇门前。

  门刚开了一条缝,就从房间里传出了一道甜软的女声。

  “……底料是我用高汤煮的,面再不吃就该坨了,阿明你就委屈一点嘛,先吃两天素面,等过两天……”

  谢楚清的动作随着这句话顿了顿,嘴角一抽,刚想把门关上却已经来不及了,白漆木门随着自己开门的动作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病房里的两人听见声音停住了话头,齐齐地朝门口看来。

  入眼的是间单人病房,阳光透过米色纱帘照进来,花篮果篮摆了满满一床头柜。床上的男人被全身上下的纱布裹成了只白粽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中,只剩下头还能稍微转动。床边坐着一蓝裙姑娘,手上还端着保温盒,看这动作姿势,上一秒种两人应该还处在贴心喂饭的融洽气氛中。

  谢楚清反手关上门,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眼男人。

  男人对上她的目光,心虚地跟着笑了笑。他本来应该是长得眉清目秀,这气质往哪儿一站都是个惹眼的花花小少爷,可惜此时此刻他脑门和眼角各贴了一个卡通创可贴,粉色y的图案理所应当地印在那张脸上,让人怎么看怎么滑稽。

  谢楚清还没开口,蓝裙姑娘就已经注意到了两人无声的眼神对视,立即如临大敌地放下保温盒:“你是?”

  “我是他姐。”

  眼前年轻女人的眉眼精致,肤白貌美,看着有两三分熟悉。她面容昳丽,穿着一身休闲装,黑白细纹的收腰衬衫将她的腰段衬得婀娜窈窕,举手投足间带着股从容端方的气质。

  蓝裙姑娘从头到脚打量完,转头看向病床上的男人,慢慢红了眼眶:“你到底有几个好姐姐?”

  “……”男人本能地觉得太阳穴开始疼了,开口解释,“不是你想的这样,玲玲你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上上回是直系学姐,上回是法学院的那个学姐,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蓝裙姑娘一口打断,越说越愤懑,“要不是你整天撩这个撩那个的,现在能躺在病床上吗?啊?你背着我去party我也就算了,明明喝酒了还非要逞能,你要是昨晚找个代驾,现在不就没事了吗?”

  蓝裙姑娘显然憋了一肚子的话,本来碍着男人是病号没发脾气,此时却完全被勾起了情绪。她还想再控诉两句,话到嘴边时被一旁传来的笑声给堵住了。

  “谢楚明,你可以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还在外面认了这么多姐?”谢楚清好整以暇地靠着门板,正憋笑憋得痛苦,缓过气来后才看向蓝裙姑娘,“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这个小王八蛋是我弟。亲的。”

  .

  等蓝裙姑娘走后,谢楚明眨巴着眼望向谢楚清,欲言又止地用余光瞥向床头的果篮:“姐,我想吃苹果。”

  他脑袋上缠了纱布,手也打着石膏,被架起来的小腿还上着夹板,整个人可怜兮兮地躺平在床上,完全没半点平日里小少爷的嚣张气焰。而谢楚清不为所动,拿起一旁的病历看了两眼:“髌骨关节软骨损伤,多处骨折……打架了?”

  “没打架。”谢楚明斟酌词句,“不小心撞的……”

  谢楚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谢楚明从小跟在他姐屁股后头跑,他姐什么语气什么神态、什么时候生气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他一清二楚。小少爷仗着有家里撑腰,从小熊到大,怕的人不多,谢楚清算是其中一个。

  因此他敢打包票,现在她的脸色不算太好。

  “真没打架,昨天晚上去了一个哥们儿的庆生趴,回来的时候喝的有点多,然后不小心开车……撞柱子上了。”谢楚明装可怜,“姐,我半边头发让医生给剃了,大腿里还给打了钢钉,全身疼着呢,医生说我这身伤没三个月好不了。”

  言下之意,他都这么惨了,当姐的就不能给削个苹果吗?

  “活该。”谢楚清合上病历本,“驾照吊销了没?”

  谢楚明点头,就差没挤出两滴泪来了。

  “干得漂亮,我早就看你那辆车不顺眼了,就算不吊销驾照,我早晚也得替天行道把你那辆车的轮胎给卸了。”

  “……”你是我亲姐吗?

  谢家就谢楚明一个男丁,生下刚足月的时候就长得跟洋娃娃一样好看,因此从小姑姑婶婶没有一个不把他捧手心里宠的。谢父在生意场上忙得早出晚归,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管教小儿子,再加上谢母对谢楚明溺爱过度,于是就促成了这个一代小霸王的茁壮成长。

  谢小少爷自小性格乖张,自封为三街六巷的孩子王,今天上树掏鸟窝,明天下河抓泥鳅,后来家从乡镇搬到了大城市里,总算是消停了点。

  而没收敛两年,这位祖宗又开始耐不住了,打架是常有的事,每回出了事就得谢母兜着,想方设法地在谢父面前瞒天过海,偶尔有一两次瞒不住,遭一顿谢父狠收拾,这才又消停几个月。

  好不容易顺利上了大学,小少爷却迷起了超跑,买了辆法拉利,砸钱把马力改装到了匹,隔三差五载着小姑娘顺着绕城环线兜风。车刚改造完的那天,谢楚明邀功似的请谢楚清坐过一次,坐完后她差点没把胃给吐出来,之后一看见她弟这辆炫银的法拉利就想上去卸轮胎。

  .

  病房外的阳光开始稀薄下去,显然已经到了饭点。

  谢楚明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怎么进食,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谢楚清用刀将削好的苹果切开,戳了牙签送到他嘴边。他艰难地仰着脖子吃了两口,开始得寸进尺:“姐,我饿……”

  床头柜上的保温盒里还放着之前蓝裙姑娘带来的面条,正冒着白腾腾的热气,谢楚清刚把它端起来,就听见床上挺尸的人幽幽开口:“我不想吃那个面。”

  还挑食?

  谢楚清挑眉,放回了保温盒:“医院餐了,你挑一样吧。”

  “面里有蛤蜊。”他海鲜过敏。

  她无可奈何地拎包:“行,我下楼去买。”

  “我想吃对街那家的牛肉面,再带一份京酱肉丝。”谢楚明回忆,“他们家的干炸丸子和爆肚也不错,要是有驴打滚也带一份,还有……”

  “……”谢楚清笑眯眯的,“我知道一家老牌子的口味更不错,你吃红烧牛肉的还是香菇炖鸡的?”

  “那就红烧牛肉的。”谢楚明兴致勃勃地多问了句,“哪家啊?”

  “康

师傅。”

  ……方便面?

  谢楚明睁圆了眼,正受伤地打算控诉:“谢——”楚清你真的是我姐吗。

  “想吃别的?也行,我打个电话叫沈阿姨做了送过来。”

  那家里不就知道他又闯祸了?

  谢楚明见她真的要摸手机出来,立马狗腿地改口:“……主隆恩。”

  .

  最终谢楚清还是去对街那家餐馆打包带了份回来,医院到对街途中要经过一个小公园,正是黄昏夕照,她挑了条公园的小径顺路走回来。

  医院,平时有不少病人家属过来闲逛,现在这个时间点却是没什么人。园中牡丹和海棠粉白相簇,她刚走过一段路,就被隐隐细微的啜泣声给拉回了注意力。

  中央喷泉后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面前正趴着一条气息奄奄的拉布拉多。小女孩听见脚步声,抽噎着抬起头来,瓷白的小脸上泪痕满布,长密而卷翘的睫毛上也挂着泪珠,哭得直打嗝。

  金发碧眼,是外国人?

  小女孩见谢楚清走近了,连忙停止了哭声,手足无措地哽咽着开口:“阿、阿姨,它刚刚吞了塑料袋……吐不出来,难受……”说的是中文。

  拉布拉多安静地趴在地上,眼皮也耷拉着,嘴边的地上已经流了一滩口水。谢楚清手上还拎着东西,见状顺手将袋子放在了喷泉外沿上,蹲下身仔细检查狗的状况。

  宠物吞塑料袋的情况不算罕见,有的大型犬两三天后自己就能排出来,医院检查催吐,问题倒不是很严重。看这条拉布拉多的反应,现在应该需要有人把医院去。

  仔细看了半晌,她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小女孩:“小姑娘,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吗?”

  “还有的,哥哥去打电话了……”小女孩瘪嘴,四下环顾了一周,倏然把视线停在了谢楚清身后。她眼睛一亮,而后破涕为笑,“哥哥!”

  谢楚清还停在蹲着的姿势,听见小女孩的叫唤,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她身后不远处的小径中走出一个男人。后者手上的手机还没收回去,对上谢楚清回头的眼神,步伐一顿,彻底停住了脚步。

  男人的五官长得极其俊朗,鼻梁高挺,黑眸深邃。他穿着条深海军蓝的纯色衬衫,黑色的休闲裤纤尘不染,从谢楚清的角度望去,他颀长的身形被包裹在了暮色黄昏中,却偏偏泛出一股冷意。

  “……”

  她愣怔半晌,慢慢站起了身。

  刚刚蹲得太久,脚已经开始发麻,而此刻谢楚清却觉得麻的不仅仅只是脚,她的全身每一寸都在见到男人脸的那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像是寒毛瞬间被喷上了固定啫喱,动弹不得。

  小女孩扑上去抱男人裤脚,带着鼻音开口:“哥哥,这是我刚刚碰到的阿姨……狗狗病了……”

  男人低头牵过小女孩的手,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接着抬眼继续盯着谢楚清看。

  这道目光仿佛是带着实质性的。男人略微眯起的眼中暗潮汹涌,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抿起的薄唇似乎还带着些笑意。

  “……”谢楚清能指天发誓,眼前这个笑容绝对算不上友善,他这个表情,说是下一刻把她生吞活剥了也不为过。她被男人看得头皮发麻,心中警铃大作,恨不得当下立即转头就跑。

  然而在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自己今天穿的细高跟后,谢楚清笑着转移话题:“……差辈分了啊,怎么她叫你哥哥,到我就是阿姨了?”

  男人并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她良久,这才缓慢开口。

  他的嗓音低沉清冷,却咬字极重,像是每一个音节都反反复复念过后才说出口。

  “谢,楚,清。”

☆、第2章

  这一声叫得感情饱满,还连名带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弃怨夫千里追妻呢。

  谢楚清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她脑子里闪过这一句,下意识地瞥了眼男人此刻的神情,心里瞬间咯噔一下,边往后退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顾行,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的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问“你今天吃饭了没”。顾行眯了眯眼,直接忽略了这个问句,他盯着她沉默半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手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哎,顾行你怎么突然挂了啊?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电话另一边,李唐绪窝在老板椅中转了一圈,优哉游哉地跷二郎腿,“老徐那边跟投资方谈得差不多了,就等谈妥后签合同,到时候资金定下来,新项目也能开始着手做了。这个项目是你家老爷子特地叮嘱过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话还没说完,被顾行开口打断:“唐绪,我这里还有点事,这件事等下再谈。”

  哟呵?在工作狂的眼里还有事情能大过公事的?

  李唐绪一听感了兴趣,也没听出来对方语气中的异样,坐直了腰:“有什么事能劳驾您把工作放一边啊?”末了随口调侃了句,“让我猜猜……难不成在泡妞呢?”

  当然李唐绪这句话问得没个正经,也没指望着顾行能回他。

  总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心照不宣,顾总就是个行走的工作狂辐射器,所到之处没有不哀嚎一片的。这几年来有不少分公司的海归女精英挤破头想往总公司跑,冲着谁来不言而喻,但再热情也架不住这位顾总面冷心冷,不解风情到连李唐绪都看不下去,好几次都恨不得能直接往顾行床上塞个女人。

  顾行闻言顿了一秒,看向眼前正小步往后挪的谢楚清,沉声“嗯”了一声。

  “嗯?嗯是什么意思?被我说中了,真在泡妞?”李唐绪瞪大了眼,“谁啊?”

  “谢楚清。”

  “……”

  那边李唐绪愣神盯了被挂断的电话足足十分钟,连秘书什么时候进来了都没注意到。新来的女秘书长得甜美可人,将文件放在桌上后还贴心地问了句:“李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唐绪慢慢转过头,这才回过神来,不顾形象地把手机一把扔在了桌上,半天憋了句:“……我靠。”

  谢楚清啊!我靠!

  先不去管这两人是怎么重新碰上了的,光听着刚才顾行在电话里那语气,他就知道一定会有好戏看。李唐绪两眼放光地摸了摸下巴,转头问一旁的小秘书:“小林,我知道你机灵,我看你都来了这么久了,顾总那边应该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吧,他有没有提过今天要去哪里?”

  小林:“没有。”

  李唐绪八卦的表情冻结在了脸上:“……你这话我没法接。”

  .

  另一边,谢楚清见顾行挂了电话后二话不说地径直走向自己,最先反应是想溜,但无奈她脚边还趴着条病怏怏的拉布拉多,要是这个时候置之不理,怎么都说不过去。最终职业道德还是战胜了条件反射,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等他过来。

  被顾行牵着的混血小女孩一边抽鼻子一边揉着眼打量她,眼泪汪汪的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小女孩蹲在拉布拉多旁,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耳朵,抬头问:“哥哥,它会好起来吗?”

  “如果只是吞了个塑料袋,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一般的狗都会自己排泄出来。”谢楚清有意避开顾行审视般的目光,“像它这样的情况要稍微严重些,医院去检查催吐就应该没事。”

  小女孩闻言望向她,再看了看沉默的顾行。

  谢楚清噎了一下,她刚才语速有些快,很显然这位混血小姑娘没听懂她的话。她转向身旁的男人:“你——”

  “医院工作?”

  她一愣:“没。”

  “这么久没见,方便的话,留个电话?”

  顾行这句话像是问得很随意,但手机却已经拿在了手里,他修长的手指划开屏幕,点开添加联系人一栏,接着抬眼看了过来。

  谢楚清心想躲这位还来不及呢,她是嫌日子过得够平静才敢把电话号码给他。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刚想开口拒绝,一眼瞥见了他的神情,到口的说辞顿时被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神毫不遮掩。

  如果说刚才顾行的眼神中只有审视和探究的话,现在就已经完全变了样。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唇上,眸色渐渐加深,像是一只已经锁定猎物的黑豹,潜伏在最深最浓的夜色里,隐忍嗜血,低调却危险。

  谢楚清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她毫不怀疑,要是眼神能化为实质的话,这会儿自己可能已经千疮百孔了。

  她就说怎么这两天眼皮老跳,原来还不是因为谢楚明那个小祖宗车祸出事,真正要出事的人……是她啊!

  见她沉默半晌,顾行收回目光:“医院,那谢医生知医院怎么走?”

  “……”谢楚清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开口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回答得无比坦然,“人生地不熟,还是要麻烦你带个路了。”

  鬼信啊。

  他对b市要比她熟悉得多,这里是二环闹区,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医院?想是这么想,但看着对方不容置疑的态度,谢楚清迟疑了片刻,看了眼一旁红肿着眼的小女孩,认命地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这家宠物诊所离这里不远,不堵车半小时就能到。”她拎回外卖的塑料袋,退后退后再退后,“真是不巧,我现在手头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她根本不给对方接话的机会,保持着微笑转头就离开了。

  顾行望着谢楚清落荒而逃,垂眸看向手中的名片,拇指贴着纸面摩挲过去。递过来的名片素底白纹,最上方印着一行“b医院医师”,中间用烫银的正楷印了“谢楚清”三个大字,医院的地址与联系方式。

  顾行将这三行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眉头皱了起来。

  医院……

  兽医?

  .

  医院病房上还躺着个嗷嗷待哺的谢小爷,谢楚清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他望眼欲穿的目光。

  谢楚明呈躺尸状眼巴巴地在床上等了两个小时,期间护士进来换过一次吊瓶,怕他无聊就顺便替他开了电视,将频道调到了家庭伦理剧。他全身一动不能动,硬生生被逼着听了两个小时的爱恨纠葛与撕心裂肺,这会儿投向谢楚清的眼神有如见到了救星。

  “姐,快快快,快把电视关了,再听下去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他满脸的痛苦,“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半路上被人拐跑了呢。”

  说对了,还真是差点被拐跑。谢楚清腹诽了句,将袋中的餐盒一样样摆出来,抽空看了眼电视。

  屏幕上的演员正歇斯底里地朝另一个人吼“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惹上你”,谢楚清闻言晃了下神,接着毫不犹豫地关了电视,哭着心想,这简直就是她现在的真实心情写照啊。

  她放回遥控器,开了餐盒:“明天我下班了来看你,你这事不想让家里知道,中午就没人来照顾你了,医院餐吧。”

  谢楚明倒是不在意,就算他姐不来,医院里还有小女朋友照顾着,今天让姐来只是方便通个气,到时候在爸妈那边好瞒着点。

  谢家家教严格,谢父对谢楚明这个独子的要求更是高,上个月小兔崽子被抓到凌晨高速飙车这事的气还没消,现在要是让谢父知道他又酒驾,后果简直……一言难尽。

  “反正我妈下个月才回国,姐只要你不跟爸说,想我怎么着都行……但要是给他知道了,我这条腿还得再断一次。”谢楚明全身绑满了绷带纱布,像只可怜兮兮的白粽子,“你都不知道上回飙车被抓的时候,他来局子里把我领回去的时候怎么说的,一句话把我整个月的零用钱给扣了,卡冻到现在,修车钱都没给我剩下。”

  要不是他拼死护着,爱车现在可能已经被锁在车库里扬尘了。

  谢楚清乐了:“那你怎么总爱跟爸对着干?”

  白粽子艰难地拍床板:“谁跟他对着干啊,是他非跟我过不去!”

  都说严父出孝子,这话的后半句到了谢家却转了个弯。谢父当年白手起家经营事业,手下的产业从一开始的合资小公司渐渐走到了今天的大企业,而身为谢家独子,谢楚明从小就被委以大任,谢父希望儿子大学主修金融,将来也能继承家业,但谢楚明却志不在此。

  谢小少爷之前一心想折腾点设计,当初选大学的时候连学校专业都挑好了,而临到提交截止日期时又被谢父硬生生地换了下来,为此父子俩还大吵了一架。当时谢楚明气得要断绝关系离家出走,被谢母好说歹说劝了回来,最后人是回来了,但父子俩的关系却大不如前。

  想起来就气。谢楚明转话题:“不说这个了,反正他最近忙着公司里的事,也没这个闲工夫来管我。”

  “对了,”清了清嗓子,他继续问,“姐你刚回来没多久……碰上顾哥了没?”

  “……”谢楚清正在削苹果,闻言一个用力,苹果连皮带肉地削了一大块下来,她平静地扔了苹果皮,一眼看了过来。

  他真是……吃饱了撑的问这个!谢楚明神经一紧,后悔地缩了缩脖子:“我、我就是随便问问,真没什么别的意思,天可明鉴啊!姐你要相信我,我听你的话,这几年从来没去找过顾哥。”

  谢楚明偷偷补了句,当然,都是顾哥找他的。

  要问谢楚清现在有哪些不想见的人的话,最不想见的应该就是顾行,没有之一。而就不久之前,她一时头昏脑热就直接把名片给了他……

  谢楚明心惊胆战地看着被

干脆利落地切成瓣的苹果,微不可察地往床里挪了挪。

  .

  待了一会儿,到了查房的时间,敲门进来了两位拿着病历的医生。

  两位医生一男一女,男的看着已近中年,而另一位女医生却颇为年轻。谢楚清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随后进来的女医生身上,顿了几秒,发现对方也在打量自己。

  “谢楚……”女医生有些迟疑,推了把眼镜,见谢楚清愣住,她半是不可置信半是惊喜地睁大眼,迟疑着开口,“楚清……是你吗?”

☆、第3章

  女医生话一出口,病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她大概也发现了这段尴尬,低声对一旁的男医生说了两句,后者闻言看了眼谢楚清,拿着病历离开了房间,出去前还不忘带上了门。

  “悠悠。”

  谢楚清看着牧悠悠惊喜交加的表情,叹口气想,今天就不该出门的,晚上等她回去就买本黄历在家供着。

  眼前的这位好巧不巧是她的大学校友兼同班同学,当初两人的关系还不错,但交情也就到能说两句话的程度。牧悠悠是校新闻中心的骨干,当时出于一些原因,谢楚清这个名字在校bbs上出现的频率仅次于学术交流,那回牧悠悠还特地来采访了这位“敢公然跟老教授叫板”的学生,自此两人关系就开始熟络起来。

  要不是大五临近毕业的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后谢楚清基本跟认识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说不定现在两人关系还能更进一步。

  谢楚明好奇:“姐,你们两个认识?”

  “认识,我们以前是校友。”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我刚刚看病历的时候就奇怪,还在想这个名字怎么跟你这么像呢。”牧悠悠看了眼病床上的谢楚明,一推眼镜,“这位是……”

  谢楚清颔首:“他是我弟。”

  多年没见,牧悠悠显然有一肚子话想跟谢楚清说。她简洁地报告了下谢楚明的病情,询问了两句情况,后者虽然看上去伤的严重,但都是些好治的伤,好好养几个月,等到恢复好后保证能生龙活虎上天下海。

  但谢楚明还有几分不情愿,他的车还被扣着,驾照也吊销了,以后总不能让他在一水儿的跑车中骑摩托车泡妞吧?谢楚清闻言冷笑一声:“没让你骑小破轮就已经够好了。”

  小破轮是他初中的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都响,现在正静静地躺在仓库里颐享天年。

  谢楚明噤声,憋屈地暗自感叹:放眼望去,也就顾哥能治他姐了。

  牧悠悠记了两笔,抬起头来:“楚清,我还有半小时就下班,方便一起吃点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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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间点正是用餐高峰期,点完单后,牧悠悠将菜单递给谢楚清,后者已经吃过了饭,顺着菜单看下来,只点了杯饮料。

  “算了算,我们已经有六年没见面了吧?”牧悠悠撑着脸,“当初你一毕业就杳无音信,还换了手机号,同学聚会也没来过一次,我问过别的人,他们都说没你的消息,没想到再见面已经六年了。”

  多年不见,谢楚清还是那个谢楚清,更漂亮了点,气质没怎么变。牧悠悠笑得有点促狭:“楚清你不知道,上回我去参加k市的医学论坛会,居然碰上那个王师兄了,他还跟我问起你呢。”

  谢楚清喝了口橙汁,闻言问:“你一直在琪仁上班吗?”

  琪仁是谢楚医院。

  “是啊,专培完就被分过来了。”牧悠悠停顿了好几秒,像是在斟酌要不要问下一句,“楚清你……你现在在哪工作呢?”

  谢楚清看出对方的犹豫,展眉笑起来:“我前两年在外面,上个月刚回的b市,找了家宠物诊所当医生。”

  宠物医生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楚清大学里学的是临床医学,至于这中间几年她又经历了什么才当的宠物医生,牧悠悠一概不知。纵然再好奇,她也没有一上来就揭人伤疤的德行,她闲扯着聊了两句娱乐八卦,有意回避掉了一些敏感话题,反倒是谢楚清神色从容,什么八卦段子都能接下去,一点都没看出来拘谨的样子。

  牧悠悠也是个自来熟,熟络后开启了吐槽技能,什么医闹事件、被逼相亲日常信手拈来,饭吃到一半时,两人已经是相见恨晚,互留了电话。

  中途牧悠悠接了个电话,同科室值班医生的老婆要生了,医院,他得赶紧回去,晚上只能让牧悠悠帮忙替班。后者饭都顾不上吃,不甘心地和谢楚清再聊了两句,才拎起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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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黑,城市却灯红酒绿。

  灯光堂皇的酒店前停了两辆车,等了一会儿,从玻璃旋转门中出来西装革履的一行人。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显然是喝醉了,正被人扶着,走得趔趔趄趄东倒西歪,话也说不清楚:“顾、顾总,平时没看出来……您这么,嗝,这么能喝……下次要、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亲自登门……”

  晚风清凉,吹过来连带酒气也散了几分。顾行松了松领带,眼中一片清明:“唐绪,你把他送回去吧。”

  李唐绪笑着转向自己的小秘书:“小林,你把他送回去吧。”

  小林:“……”

  送走了男人后,两人坐进了在门口等着的阿斯顿马丁,前排的司机立马递过来两瓶水。李唐绪翘起了二郎腿,啧啧地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顾行,意有所指:“顾总今天心情不错啊。”

  平时那些郑总刘总什么总的来敬酒,都是象征性地说两句就自行干了,还真没谁有那个胆子真让顾行喝酒的,但今晚也不知道这位开了什么窍,对于敬酒来者不拒。还有不少人在私底下猜,应该是前两天的竞标成了,但猜来猜去,也只有李唐绪心里知道个大概,这回倒不是什么公事,恐怕是一个人。

  这个人李唐绪也熟,多年前他就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要是哪天他有机会能替顾行写个自传什么的话,他一定要在顾行自传书的封面上刻十个血红的大字——

  牵某人一发,动顾行全身。

  顾行侧着脸,窗外霓虹灯光朦胧地透进来,在他英俊的侧脸柔和地镀上一圈。

  要相貌有相貌,要手段有手段,像顾行这样万纯金的单身男人放到外面去就是扔进狼窝的一块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谢楚清到底是怎么躲了他这么多年的?

  李唐绪想不明白,忍不住八卦:“你今天是怎么碰上谢楚清的?”

  顾行睁了眼:“茜茜要出去遛狗,在琪仁旁边的公园里遇上的。”提起谢楚清,他眼底暗沉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下水杯边沿。

  “噢……”不对啊,“你那个小表妹要遛狗,你带她去琪仁那边的公园干什么?”

  医院离顾行的别墅有近一小时的车程,光是他的别墅区那一片就有湖有公园的,再不济,南护城河离得也不远,他干嘛非要挤到一个小公园里去?

  “楚明出了点车祸。”

  顾行没再说什么,李唐绪却已经自动帮他把话补全了。

  谢楚清她大概还不知道,她这个弟弟是顾行的铁杆粉丝兼后援会会长,这些年在他捅了不少篓子后,都是顾行在中间帮了很大的忙。谢楚清刚回b市没多久,顾行不可能不知道,而这回谢楚明出了车祸,她势必会来看他……敢情这不是偶遇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所有的久别重逢,都特么是蓄谋已久啊。

  “你说她都这么躲着你了,你怎么还抓着人家不放?”李唐绪摸下巴,诚恳地提意见,“当年有什么事就不能随风散去吗?再不行,你一次性跟她解决完,也省得像现在这样。”

  顾行听完笑了,眼底有些戾气,更多的是浓烈汹涌的情愫。他开口,嗓音低沉:“帐要慢慢算。”

  “……”

  李唐绪闻言,默默地给谢楚清点了根蜡。

  .

  谢楚清工作的地方是家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还是叫诊所更贴切点。诊所开在三环居民区的街巷旁,街巷一边隔着闹市的步行街,一边隔着安静的居民楼,也算是人来人往,万一周围居民养的宠物隔三差五有个小病小痛,送过来也方便许多。

  诊所虽然比起大型医院来说要小一些,但好在设施设备齐、科室完整,来的人也不少。

  和谢楚清同间办公室的还有一位医师沈苑,今天周一,送来医诊的宠物不多,留下来的主治医生不到一半。谢楚清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又刚给一只暹罗猫做了肠管切除,等到处理完回办公室时,已经困得视线模糊。

  睡意朦胧间脚上隐约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她脸贴着桌面,手伸下去一捞,将脚边的金毛犬抱在了怀里。

  被充当抱枕的金毛犬浑然不觉,兴奋地“嗷呜”了两声,舔了她的手两口,而后乖乖地趴好没动。

  “清姐,卷饼怎么又从笼子里跑出来了?”沈苑正窝着偷偷刷微博,听声音从电脑后面探了个头。

  谢楚清头埋在臂弯里嘟囔:“我放出来的……”

  “说来也奇怪,当初明明是我给它做的手术,每天的小肉干我也有喂,怎么它就粘着清姐你不粘着我?”沈苑调侃,“小东西真没良心。”

  谢楚清闻言揉了把手下金毛的头:“听见没,她说你没良心呢。”

  卷饼又嗷呜了一声。

  卷饼是上个月刚送来的,正好赶上谢楚清就职,当时它上呼吸道严重阻塞,急需做气管切开手术,手术就是沈苑主的刀。而在术后恢复期间它的伤口开始发炎,高烧不退、濒临死亡,足足过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熬过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当初送它来的那医院,打电话联系不通,经过再三坚持,谢楚清最终把它留了下来。

  “说不定它就是看你长得好看,这年头有颜值简直跟开了挂一样。”沈苑感叹,“说到颜值,前天来了个男人,长得简直……清姐你那时候轮休没看到,可惜了。”

  谢楚清上一秒还昏昏沉沉着,闻言太阳穴一跳,顶着脸上睡红的印子抬起头:“什么男人?”

  “就一个长得帅裂苍穹的男人……清姐你说,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人啊?放着这么张脸不进娱乐圈,太浪费了。”沈苑痛心疾首,“他那天牵着个混血小姑娘,我估计八成是他女儿。要是早几年让我遇见他多好,不然我也不会遇人不淑了。”

  “……”谢楚清一听她的描述,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除了看狗以外,他还问了什么没?”

  “清姐你怎么知道是狗?”沈苑惊讶,“没问什么,看完就走了。”

  那天她给顾行的名片上只留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并没有写私人号码,他居然什么都没问就走了?

  谢楚清刚想松口气,沈苑“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问了些什么。”

  “他走之前问小楠要了份值班表,小楠二话不说给他了。”

  “……”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

  这几天风平浪静,医院里安静如鸡,顾行也没突然找上门来,谢楚清心情大好,重复着吃饭睡觉摸卷饼的安逸日子。

  超市中人来人往。

  谢楚清推着推车顺着购物架走过去,若有所思地找商标。

  卷饼的狗粮又不够吃了……下午被猫抓了道痕,等下买包防水创可贴……这几天方便面换个口味……

  正想着,包里的手机嗡声震动起来。

  来电的是牧悠悠,谢楚清上一秒还在思考等下煮面到底是加玉米肠还是鱼肉肠,下一秒就被电话里传来的哭腔给怔了一怔。

  “……姓谢的你他妈的没良心!你还、你还有脸接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嘈杂,刺耳的音乐声一阵又一阵,牧悠悠像是喝醉了,哭得嗓子都哑了一半,哽咽了半晌,继续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劈腿?谢铭你他妈王八蛋!”

  打错了。

☆、第4章

  深夜的b市光影交错,平静了一整天,此时欢腾与喧闹破土而出。

  牧悠悠报的pub地址在酒吧街上,白天看起来只是条普通的街巷,而一到深夜,这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pub音乐声嘈杂刺耳,灯光昏暗暧昧,只有门廊处的光线稍微明亮一点。谢楚清一走进去,就感觉有几道炽热的视线黏在了她身上,她轻轻皱眉,周围酒味与烟味很浓,而更让人不适的是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目光。

  谢楚清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杏眼红唇,乌黑的长发及腰,是放在人群中也能让人一眼注意到的长相。

  明明这身穿着不暴露,却偏偏能让人起念头。几个男人啧啧称叹,目光像钩子一般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打量一遍,心里顿时有些痒痒。

  灯光闪烁下,谢楚清皱眉环视了一圈,并没有扫到牧悠悠的身影。

  pub中央是个舞池,对面有座大型吧台,她正打算走过去,手臂就被牵住了。

  一个男人终于按捺不住,他一手拦着谢楚清,一手拿着酒杯,见她转过头来,笑着凑近她的耳朵:“小姐来这里找乐子啊?今儿晚上你喝什么酒,都算在我账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喝两杯?”

  谢楚清第一反应不是看向男人的脸,而是直接将目光落在了被牵着的小臂上。

  见她沉默,男人又问:“小姐你来这儿找谁呢?”顿了顿,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找哪个男人都不如找我,小姐你不是这里的常客吧,我……”后面的声音被突然飙高的电音给盖住了。

  他显然是喝上头了,酒气与古龙水的味道铺面而来。谢楚清盯着两人接触的皮肤几秒钟,措不及防地伸出另一只手,借力将男人的手一拉一扣,轻巧地掰向相反的位置,屈指在他手肘处一顶。

  男人正好背对着众人,这边的灯光很暗,谢楚清反应毫不含糊,再加上动作幅度小,几乎没人注意到男人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就连尖叫声也湮灭在了电音与狂欢声中。

  谢楚清手上的力道没松,接过话:“我不找男人,我找女人。”

  手臂又麻又疼,男人脑袋空白了两秒才回过神,他使劲抽了下没抽出来,没想到一个女人力气能这么大。他正要翻脸,一眼看到了谢楚清手腕上的表,像被直接泼了一盆冰水,翻腾的怒气一下子瘪了下去。

  这款女士表表盘银白,无论款式还是造型都和他上回在顶头女上司手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有钱人。要不就是被包养的,要不就是自己有点身份背景的。

  男人脸色并不好看,青青白白了一阵,最后只能讪讪地道歉走开。

  谢楚清那么多年来有个职业毛病,多多少少有些小洁癖,与陌生人肢体接触后都会习惯性地洗手,但她刚才来得匆忙,免洗洗手液没带在身边,包里只有在超市买的小袋狗粮和创可贴,外加两袋……出前一丁的麻油味方便面。

  舞池里的众人还在扭动跳舞,没见到牧悠悠的身影。谢楚清忍住找洗手间的冲动,继续往里走去,终于在吧台角落里看到了喝得烂醉如泥的牧悠悠。

  牧悠悠面前堆了一堆空酒杯,调酒师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在继续哭,谢楚清过去劝了两句没用,对方已经醉到神志不清,一杯杯马提尼不要钱一样往下灌:“……谢铭你他妈王八蛋!不是人!……当初追我的时候说的都什么狗屁……再让我看到你我绝对踢到你断子绝孙!……”

  谢楚清心想,要是悠悠你刚才打对电话把正主叫来了,就现在这样子,估计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啊。

  吧台小哥已经坐在那里当看八点档狗血偶像剧一样看了很久了,这会儿见终于有牧悠悠的熟人过来,憋着笑意忙不迭地劝谢楚清把人送回去,要不然照这个架势下去,迟早要出事。

  谢楚清也顾不上什么洁癖不洁癖了,正架起牧悠悠胡乱挥舞的手臂打算往脖子上绕,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句“清清”。

  叫她的男人正倚在吧台旁,五官英俊,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中还带着笑容。他打完招呼后,发现真是谢楚清,惊讶了一会儿,晃了晃手上的酒杯,站起身,伸出了手:“清清,好久不见啊。”

  “……”谢楚清看了眼齐途的手,动作一顿,并没有伸手跟他回握,只是客气礼貌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不如不见。

  眼前的这位是谢父两年前介绍给她的对象,她那位满打满算交往了一星期的前任。就在这一个星期内,谢楚清的头上绿了一片草原,这位二世祖太子爷的腿从女秘书劈到送餐小妹,简直是个行走的人工荷尔蒙散发器,睡过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真正的人中禽兽翘楚、斯文败类标榜。

  谢楚清是个难搞的女人,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也只给看不给摸,虽然齐途也明白两人的关系只是长辈介绍认识,并不算交往,但还是怎么想都不甘心,而这次居然在酒吧里碰到了。

  “清清你原来不是喜欢喝番茄红顶吗?这里的就不错,浓度味道都刚刚好,”齐途整了整衬衫,弯唇一笑:“既然我们这么久没见了,还是我请你喝一杯吧?”

  一旁牧悠悠还在发酒疯,口齿不清地喊:“……去你妈的谢铭!……你要找女人你去找啊!去啊!你去……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眼前齐途的手已经快搂过来了,谢楚清听见牧悠悠的话,赞同地暗自补了句真理啊。

  春风十里,不如前任暴毙。

  她不动声色地躲过对方的手,露出一个笑:“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还没亲到这种程度吧?我还要带朋友回去,就没时间喝酒了,改天吧。”

  齐途收回手:“那留个电话——”

  “齐途,”谢楚清打断,“我没兴趣做你后宫娘娘替你管理御花园,你要怎么浪是你的事,你跨国劈腿也好,跨种族劈腿也行,放心吧,我喜欢上番茄也不会喜欢你的。”

  声音不大,但刚好能听清楚。等谢楚清走后好半晌,吧台小哥同情地递了杯酒过来:“真狠啊。”

  齐途“啧”了声:“也不知道还有哪个人能治她。”

  .

  牧悠悠喝醉后发了一晚上的酒疯,谢楚清只能把人先带回自己公寓,前者闹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过去,她第二天还要上班,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匆匆吃过早餐,给悠悠留了份在锅里,顺带留了张字条,医院。

  医院的人还很少,但今天门口却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主驾驶上坐着一位黑西装的陌生男人,副驾驶上却空无一人。

  宾利连同司机一起安静地停在门口,谢楚清看着眼皮一跳,心里突然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刚走进诊疗大厅,前台的小楠一见到她,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无声地用口型叫了声“楚清”,悄悄地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看右边。

  从右边走廊里拐进去是手术室和化验室,再向里走是一部分主治医师的办公休息区。有几个抱着宠物的主人正坐着在排号,沈苑正好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谢楚清,眼睛一亮:“清姐!”

  “怎么了?”

  “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男人,就那个有个混血女儿的帅哥,你还记得吗?”沈苑小声凑近谢楚清,神情兴奋,往她的办公室指了下,“现在人和狗在办公室等着呢,指名道姓说要你治。看着像是个大人物,刚才还惊动主任了,主任去送了根烟,刚刚跟他聊完天离开。”

  “……”

  谢楚清闻言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她又不是脑袋被门夹了,要她治?要治她还差不多。

  沈苑一把拉住她:“哎哎清姐你别走啊,怎么了这是?我刚刚跟他说你快来了,还在等呢。”末了悄声说,“我看主任刚才都陪个笑脸,惹不起的。”

  “……”谢楚清快哭了,“小苑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

  谢楚清不是没想过顾行会来找她,但却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一点心理防备都没有。

  在办公室门口默默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才敢推门进去。

  室内窗明几净,顾行长腿交叠,一身的白衬衣黑西裤,衬衫的纹理勾勒出他周身冷硬的线条,雪白的衣角自小腹处收拢进黑裤,隐隐能感受到腹部紧绷的肌肉,他双腿修长,指尖夹了根烟,烟雾自下颚缭绕到他挺直的鼻梁,再蔓延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谢楚清见状一怔。

  这个男人光坐在那里就有股无形的摄人气势,偏偏又性感禁欲,让人看了心生畏惧,却又被勾引着想再上前一步。

  顾行正在低头想些什么,英俊的面部轮廓被笼在缠绵的烟丝中,听见开门的声音,偏过头看了过来。

  这双眼在看见谢楚清的一瞬间暗沉了下来,她头皮一紧,尽力去忽略他眼中毫不遮掩的侵略意味,装着自然地露出一个笑:“来得这么早啊。”

  顾行细细地打量她,沉默着一言不发,倒是他身边的拉布拉多摇着尾巴“汪呜”了一声。

  “我听同事说你的宠物生病了?”顾行坐在沈苑的位置,正好和谢楚清相对,中间隔了两张桌子。她翻出一叠纸来,咳了一声,“先要去挂个号,挂号在……”

  话说到一半,顾行站了起来。

  他掐灭烟,倾过身看她,眉峰凌厉,眼眸幽深。

  都说男人抽烟不外乎有两种原因,一种是食髓知味,而另一种则是——

  饥肠辘辘。

  “不是它病了,”顾行靠过来,对方身上清冽的薄荷混杂烟草的气息也随之传进她鼻间,“是我病了。”

☆、第5章

  “是我病了。”

  顾行的嗓音低沉,像刀刃缓慢而有力地在人心上抚过,谢楚清闻言动作一顿:“我们这里是医院,只能挂宠物的号。”

  “我知道。”他盯住她,仿佛理所当然,“我病了,你不是医生吗?”

  “……”

  谢楚清暗想,我只治猫猫狗狗,你让我给你看病,那你能先汪一声吗?

  她抬眼正要开口,但一对上顾行的那双眼睛,就连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了。她避开他的目光,从手上一叠纸中抽了张出来,露出一个笑:“我只会医治宠物,顾行你要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医院,我把地址给你,你……”

  谢楚清正低眼找笔,眼睫垂落下来,在脸上形成一个疏朗纤密的阴影。顾行眼神寸步不挪,顺着她的睫毛看下去,最终落在唇上。

  一紧张就舔嘴唇的习惯还是没改。

  “不用了,”顾行眼底暗沉,神色平静地收回目光,望向脚边正满地打滚的拉布拉多,“既然不看病,谢医生不介意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他说话的尾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声调骤然低了下去,谢楚清听出话语中隐隐的危险,第一反应就是躲。

  她将手上的表格翻了面,露出反面的空白,一边用眼角余光找笔一边开口:“医院离这里不远,开车就十几分钟的时间……”

  顾行的手边正好有一支钢笔,谢楚清看着他捡过笔递了过来,想也不想伸手去接,一句道谢在喉咙中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接下来的动作给打断了。

  他在她接笔的瞬间松开手,反手一握,摁着她的手顺势往他那边一拉。撞到桌面“砰”一声闷响。

  谢楚清猛然抬头,视线直接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顾行目光刻骨,隔着一段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眸情绪翻涌。他的手温凉有力,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渐渐收拢,拇指一点点摩挲着擦过她的手腕内侧皮肤,指腹最终停在了脉搏的位置,像是在克制怒气,气息凛冽而森寒。

  “谢楚清,你躲我干什么?”

  谢楚清眼神闪躲,手还被顾行紧扣着抽不出来,指骨关节处都握得发白。下一秒他眼眸微眯,带着笑意开了口:“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

  “……”她被他露出的笑堵了话,噎了半晌,又下意识地舔唇,闻言也跟着笑了下,“你这算是医闹吗?”

  话音刚落,室内沉默了下来。

  顾行盯着谢楚清看了半晌,扣着她的手松开了些,低声道:“这怎么算。”

  语气格外冷。

  .

  诊疗大厅前台,沈苑正凑近了在和小楠嘀嘀咕咕咬耳朵,见远处办公室门被打开,顾行大步走了出来。

  沈苑目光炽热地目送他一言不发地医院大门,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摸出手机拍了张背影,又凑回头跟小楠交流分享了下,这才回到办公室。

  谢楚清已经换上了白大褂,正在桌案前收拾一叠纸,沈苑伸脖子看了两眼,是份住院协议。

  一般宠物住院中间要经过不少道程序,但顾行显然不是在程序考虑范围内的对象,沈苑注意到他之前带来的拉布拉多被暂时关到了笼子里,看来是它要住院?

  “清姐,它得了什么病,怎么就直接住院了?”

  谢楚清显然也在头疼,她看向吐舌摇尾的拉布拉多,叹了口气:“谁知道什么毛病。”

  有钱人想法总是难猜。沈苑嘀咕了两句,突然想起来件要紧的事,悄声搭话:“对了清姐,就刚才那个男人,你猜猜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

  “我刚刚不是无聊吗,就跟小楠照着名字查了下,顾行啊!逸丰科技的老总、逸丰集团的副总啊!”沈苑低呼,打开之前的搜索百科给她看,“喏,最顶上的就是他的资料,啧啧,人家这才是真正的有钱有势,跟上回我指给你看的那个精英男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反正刚才我跟小楠差点没扑上去抱他大腿……”

  谢楚清目光随着资料扫下来,最后停在了那张照片剪影上。

  沈苑指了行字:“清姐你看,什么经授权经营特种装备进出口业务,立项研制军工产品,进行军品贸易,还搞能源开发……我居然还能碰上这样的男人,要早几年遇见就好了,极品中的极品啊。”

  她说了两句,见谢楚清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张照片上,也跟着多看了两眼:“看起来真人长得比照片好看多了,也不知道这张谁照的,角度没找对,聚焦也挺模糊的。”

  “……”

  真是不好意思啊,就是她照的。

  .

  谢楚清等下就有一台手术,现在得准备起来,她跟住院部的人知会了声,先把顾行留下来的拉布拉多送了过去,回来的中途接了个悠悠的电话。悠悠已经酒醒了,在电话里说什么都要请她吃顿饭,谢楚清在脑海中过了遍日期,最终定了个时间。

  沈苑看完几个网页,意犹未尽地转过头来:“清姐,我朋友从海南给我寄了几箱荔枝过来,昨天刚到的,等下……”

  话没说完,沈苑视线停在谢楚清的手腕上:“清姐,你手腕怎么了?”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那是一个牙齿印吧?

  谢楚清正在水池旁洗手,白大褂的袖口被提上一节,露出细白手腕上浅红的齿印。印痕虽然浅,但那一口整齐的齿印……她应该不会看错的,这八成是刚咬上去的。

  谢楚清擦手的动作一顿:“医闹。”

  “……医闹?”沈苑睁大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给狗戴口罩的时候被咬了口。”她说起谎脸不红心不跳,装着不经意地撸下袖子。

  被咬的感觉仿佛还在,顾行这一口下去倒是没用劲,像是个细小的惩罚,也更像是场克制的发泄。冰凉的唇贴上来的感觉还在,牙齿碾磨、唇舌舔舐的感觉也还在,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手腕最细嫩的皮肤,那双眼中黑雾沉沉。

  真是……

  谢楚清动了动手腕,心想,现在辞职跑路会不会太晚了?

  .

  等下班的时候,配药室的一个男同事喊着下馆子请客,过来问了两句,沈苑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招呼谢楚清一起去:“清姐,小郑问你晚上去不去吃麻辣小龙虾,他请客。”

  谢楚清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推辞了两句,沈苑见状扒着门框:“清姐你就一起来呗,医院超市回家三点一线,我都觉得没意思。偶尔出去吃一顿不卫生的怎么了?我知道你不吃辣,偶尔尝试下也行嘛,再不行不吃麻辣的,换五香的。”

  说完眨了眨眼,“你就让人家献个殷勤吗。”

  “我就不去了,晚上已经约了人吃饭。”谢楚清正拿磨牙饼干哄卷饼,随口调侃,“再说人家不是请的你吗?”

  沈苑立马缩回了头,看着有些害羞:“不去拉倒。”

  那个小郑对沈苑有意思谁都看得出来。沈苑是b市n大动物医学的研究毕业生,一毕业就跟相恋了三年的男友领证结婚,却没想到自己嫁的是个渣男,吃喝嫖赌样样都会,两人结婚没多久就离了。前些日子听小苑说他借着公事的由头干私事,欠了一大笔债,还回来问她借过钱。

  沈苑常说自己遇人不淑,但这个小郑看起来像是个老实的人。

  谢楚清陪卷饼玩了会儿,看着时间也快到了悠悠下班的时间,她正想打个电话过去,包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来电的是谢母。

  谢楚清停顿了下,接了“喂?”

  “清清啊,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最近怎么样?有什么缺的吗?”谢母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嘈杂,语气温柔,“之前有时差,每次想到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都已经过点了。”

  “没事,我最近挺好的。”谢楚清笑,“也没什么缺的。”

  谢母以前是个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生谢楚明时把职业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小霸王终于不用再让她看着了,谢母这几年也开始重拾旧业,隔三差五地飞国外去参加个活动、看个展览。

  “我刚下的飞机,这两天打明明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谢医院病房的景象在谢楚清脑海中一闪而逝,她伸手揪了把卷饼毛茸茸的耳朵:“他挺好的,应该是学校这两天考试周,所以有些忙。”

  “你就别帮着他骗我了,我还能不知道他?”谢母一语道破,“我看是玩得忘我了吧?”

  谢母又开口:“我这次回来给你们俩带了点礼物,过几天就回一趟家吧。”顿了顿补了句,“阿姨好久没看见你了,挺想你的。”

  谢楚清沉默了会儿,挠了挠卷饼的下巴,才说:“好。”

☆、第6章

  华灯初上,百楼高的写字大楼参差林立。在逸丰大厦最顶层望出去,天色浓黑,远处闪烁的车灯与霓虹光交汇成一片,就连对面写字楼上挂的广告幕都模糊在了夜色中。

  李唐绪靠在沙发里,笔电正放在膝盖上,面前还放了杯冒着热气的意式特浓。此时他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拿过一看,是条约泡吧的短信。

  他看了眼坐在落地窗前审阅文件的顾行,忍痛关了手机,重新扔回了原位。

  顾行是个工作狂这一点是事实,在他手下被他压榨的员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更别说再往下的了。全公司上上下下,除了带薪加夜班的,就属顾行最拼,连他家老爷子有时都会把事扔给董事管,就他偏不。

  但被压榨的员工不应该包括他李唐绪啊!

  “顾行,泰全的股份收购策划不是已经挪到下周了吗?还有老爷子交过来的军工项目,上个月审核也过了,保密协议也签了,你现在怎么又让我看一遍合同?”李唐绪灌了口咖啡,企图赢得一点身为高层管理的尊严,“大晚上的,这些事你去找郑总不就得了?我当是什么要紧事。”

  见顾行没什么反应,李唐绪不甘心地补了句:“我刚才为了你可是拒绝了一个妞的短信邀请啊!要不是你留我在这,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快活潇洒呢。”

  “你不是总说自己夜生活不够丰富吗,正好我手头有些事能给你做。”顾行终于停了笔,看了正喋喋不休的人一眼,“后天我有点事,金宝的酒店会议就不去了,致辞我等下给你,你替我跑一趟。”

  不对劲。

  酒店会议是上个星期就定下来的,按照顾行的工作铁律,没什么大过天的事,是绝对不会推翻自己的既定行程的。李唐绪就曾经跟自己的小秘书吐槽过,像顾行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一天他家老爷子给他急事做,保不齐也要跟着他的行程安排来。

  李唐绪放下手中的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行:“出什么事了?”

  顾行合上手头的文件,往后靠在了黑色的椅背上:“之前我跟定鸿谈成了一个项目,后天下午上门去商讨细节。”

  定鸿商贸公司,当家的是谢建平。谢楚清的……父亲。

  谢楚清这三个字就是用来破某人的铁律的。

  李唐绪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上一秒还在喝咖啡,反应过来后差点没把咖啡呛进喉咙里,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怪不得啊!理由听着挺冠冕堂皇的,还“上门商讨细节”,他顾行什么时候谈项目要倒贴着别家了?恐怕商讨细节是假,另有企图才是真的吧?

  当然这些他没敢说出来,只在心里吐槽了句。

  “你就这么确定她人在家?”李唐绪放下杯子,“不是,都隔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旧账到现在还没算完?周围成天围着你转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你非要找她干什么。要我说,顾行你现在就成全人家,然后放手找个更好的,皆大欢喜。”

  顾行闻言,目光在瞬间变得锐利惊人,吓得李唐绪立马闭了嘴。

  半晌顾行平静地看向窗外,指腹抚过手上钢笔漆黑的笔身,像是在回想李唐绪刚才的话。后者深刻地反省了下自己这张破嘴,心想,顾行这样子,怕是宁可硬逼谢楚清也不会成全她,就是不知道她当年到底惹了他什么。

  李唐绪正打算认命继续当苦力,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不对啊,既然是后天的会议,你明天跟我讲也行,今晚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顾行要加班从来不拖着他,今天格外反常啊。

  “你不会是后天要上门去拜访,现在紧张吧?”

  “……”

  .

  两日后。

  医院送来就诊的宠物不少,大多数都是护理疫苗,但也有部分病得厉害的。沈苑从昨天开始就有些无精打采,早上上班的时候眼睛红肿着,捂着肚子趴桌上,一句话也不说,谢楚清替她出了一台手术,回来的时候看到对方仍旧窝在椅子中一动不动。

  谢楚清洗了两遍手,顺带着给她泡了杯黑枸杞:“刚才隔壁科室送了一只抑郁症的猫过来,我看了两眼觉得眼熟,现在才觉得它那个样子跟你现在一模一样,要不等下我给你抱过来玩玩?”

  沈苑接过茶,恹恹地看她一眼:“清姐你就别逗我了。”

  “怎么了?”

  茶里加了勺红糖,喝起来甜味刚刚好。沈苑抿了口,揉着肚子出声:“要是我前夫有你一半好就行了,他结婚后压根就没记得过我的例假。清姐你要是个男的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嫁给你,这么体贴哪里找。”

  谢楚清正在整理手术备案,闻言点头:“眼光不错,继续夸,我听着呢。”

  “……”把她的感动还回来。

  沈苑踌躇了会儿,才说:“昨天我前夫又来找我了。”

  准确的说,是沈苑前夫的债主找上了门来,她迫不得已叫来了前夫。两人离婚后,当初的婚房被分给了沈苑,前夫这几年吃喝嫖赌欠下不少债,债主每回逼债找不到前夫的时候就来敲沈苑的门,弄得现在她除了上班以外的其他时间都不敢出门。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沈苑说了一句就不肯再说。谢楚清正打算多问两句,手边的电话就响了。

  一接起,谢楚明的刻意拖长的声音就传过来:“姐——”

  昨晚谢母刚刚给谢楚明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今天回趟家吃顿饭,说是难得一起聚一聚。但谢楚明怎么敢让谢母知道自己现在医院病床上,要是再给谢父知道,以后别说骑自行车了,风流倜傥的谢小少爷泡妞可能都拿不出来一个字儿,所以这家肯定是回不成了。

  谢楚明央求:“我跟我妈说我现在在外边做课题,姐你就帮我通个气啊。”

  .

  谢楚清这天只有半天的班,她值完上午的班后,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反而转去了潘家园,在文玩市场挑了方砚台带回去。

  砚台是做工精致的澄泥砚。谢父从商这么多年,除了爱钱之外,还有一个雅癖,就是喜欢些古玩。谢家书房里大大小小的古玩都是这些年来谢父收藏的,对此视若珍宝,谢楚明小时候打碎个瓷碗,差点没让谢父关起来狠狠教训一顿。

  谢家在西山别墅区,谢楚清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前院花园的草地一片绿茵,碧蓝的水池在阳光照射下泛出些细碎的粼粼波光。管家等候在门口,见到是谢楚清,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你爸还在书房里呢,还要过一会儿才肯出来。”谢母下楼,接过她手里的盒子,看了两眼,嗔怪地开口,“都是自己家的人,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礼物?你爸书房里还缺你一块砚台?”

  谢楚清跟着笑:“多我一块也不嫌多嘛。”

  谢母今天穿着件靛蓝色的镶边旗袍,头发也一丝不苟的盘了起来,仔细一看,还画着点淡妆。

  除非是来了什么人,不然谢母平时不会打扮得这么正式。谢楚清疑惑:“家里来了客人吗?”

  “是有个重要的客人,是你爸工作上的大客户,现在两个人在书房谈生意。”谢母笑着往里走,将手上的盒子暂时放在内厅的置物架上,“清清你饿不饿,要不阿姨先让人做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我还不饿。”

  置物架上除了谢楚清的砚台外,还放了个漆木盒,盒子看着纹理复杂,雕工细腻,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谢父不会把收藏放在显眼的地方,除非是刚收的,谢母顺着谢楚清的目光望过去,解释了句:“这是人家刚送的,我听你爸说跟这个客户合作机会难得,对方又是年轻有为,我本来想让明明过来学着点,没想到他还给我找理由推脱。”

  说到一半,谢母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对了,他以前好像跟你是一个大学的校友,看年龄相差也不大,不知道清清你以前听过他的名字没?”

  “你爸那个客户姓顾,叫什么……”谢母想了想,“好像是叫顾行。清清你认识吗?”

  “……”

  谢楚清上楼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第7章

  顾行。

  谢楚清上楼的脚步收了回来,保持微笑地转身往回走:“名字听起来不熟悉,可能以前不是一个校区的。”

  “我说也是,哪有这么巧的事。”谢母没注意到谢楚清不自然的神情,笑着感叹了句。

  谢楚清一个月前才回b市,平时工作起来也忙,算起来这是她回b市后第二次进家门。谢母虽然不是谢楚清的亲生母亲,但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再加上前几个月谢母一直在国外,错过了两次碰面的机会,这一回好不容易等到谢楚清回来,当然要好好聊聊。

  谢母中途接了个助理的工作电话,对面似乎出了点小问题,她抱歉地比了个手势,皱着眉低声往外走,此刻偌大的内厅里就只剩下了谢楚清一个人。

  没过多久,佣人端了两盘水果过来,谢楚清撑脸对着果盘发呆,像是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

  顾行再怎么消息灵通,也不可能知道今天她回家,所以也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上门堵她。唯一讲得通的,就是顾行和爸真的有生意上的往来,只是碰巧赶上了今天。

  那他应该还不知道在自己也在这里。

  不能蠢到在一楼等他们下来,上楼又怕路过书房,谢楚清抓了把小橘子,神情自然地绕过内厅往外走。

  别墅分了前后两部分建筑,两处建筑中间隔了一个露天的小花园,绿化葱郁,中央有个小喷泉,前后连着道美式风格的白漆长廊,午后绚金的阳光暖融融地铺洒下来,光走两步都有种懒到骨子里的睡意。

  谢楚清边剥橘子边打算从长廊一头溜达过去,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有道冰冷的目光跟着她,仿佛芒刺在背。

  她回头往上瞥了一眼,一口橘子噎在了喉咙中。

  谢父的书房有扇面积不小的落地窗,正好对着中间的花园。书房建在三楼,不高不矮,正好能让光线充足地照进去,最重要的是,平时谢父从这个高度也能清楚地看到楼下花园里的景象。

  此刻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顾行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似乎夹了根烟。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抵着下颚,正低眉垂眸,目光遥遥地锁住僵在花园里的谢楚清。

  谢楚清虽然看不清顾行的表情,但却能深刻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目光的重量。

  “……”

  她此时此刻有种玩贪吃蛇好不容易躲开了所有障碍、最后却不可置信地发现居然撞到了自己尾巴的惊愕感。

  .

  书房里,谢建平倒了杯酒给顾行。

  “顾总,关于西郊的投资,您要入股我们当然非常欢迎。”谢建平靠回皮椅里,又翻了一遍手上的合同,笑容满面,“但是我知道贵公司以往似乎不插足房地产这一块,这应该不是老爷子的意思吧?”

  顾行这两个字这几年在商界并不陌生,但提起顾家,名声更响亮的却不是顾行,而是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年纪大了,手下连亲带戚的十几脉人,每个都巴巴地望着逸丰的位置,但他最提拔的还是自己这个小孙子,不但把逸丰旗下最重量级的科技公司交给他来管,就连集团副总的位置也留给了他。

  四年前顾行初露锋芒的时候,众人都在猜测顾老爷子是因为顾行父亲癌症去世的早,才会格外疼爱他。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顾行不仅有头脑有手段,而且来势凶猛,次年就并购了一家小有名气的电子公司,隔年逸丰科技的股价竟然翻了倍。

  谢建平本来以为这个顾行是个眼高于顶的生意人,没想到今天接触下来,他惊讶地发现对方谦恭有礼,谈话间没有一点养尊处优的架子。

  不像家里那个小兔崽子,要是没有人管他,能在b市横着撒欢。

  窗外,谢楚清早就已经落荒而逃,离开了顾行的视线。

  “不是老爷子的意思,是我的个人意向。”顾行收回目光,礼貌地笑了笑,“西郊的地段本来就有升值空间,而且谢总也恰好缺投资人,能赚钱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呢?”

  谢建平笑着附和了句,刚想再说些什么来套近乎,就听到顾行问:“这是谢总您的全家福吧?”

  书房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照片,照片是去年谢楚明生日的时候照的。谢楚清那个时候开了数个小时的车赶回来给他庆生,一身的风尘仆仆,头发也散乱着,拍照的时候干脆盘了起来,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脖颈。

  顾行目光停在了照片中谢楚清微陷下去的锁骨上,接着不动声色地挪开,慢慢喝了口酒。

  “是啊,拍了没多久。”谢建平也看了两眼,随口提了句,“说起来也凑巧,我大女儿以前跟顾总您是同校的校友,这些年工作忙,今天正巧回来一趟。”

  “这么巧?”顾行像是有些感兴趣,“那是要见一面。”

  .

  死都不能见。

  谢楚清吃完了手里的小橘子,洗完手后,打算出门逛一圈,等到饭点再回来。

  谢母从刚才接到电话后就不见了人影,应该是去处理工作上的急事了。

  下午时间才过了一半,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就渐渐暗沉了下来,云层跟着聚拢在一起,周围空气湿热而沉闷,看样子是要下雨。

  谢楚清人都已经出去了,看到天气只好半路折返,她刚想问佣人要一把伞,就听到了从旋转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她眼皮一跳,看向楼梯,正好碰到下楼的谢父和顾行。

  顾行一身浅纹亚麻色衬衫,袖口卷起一截,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手指扣在木质栏杆上,缓缓收紧。

  “爸。”

  “嗯,什么时候到的?”谢父点头。

  “刚来没多久。”

  谢父又问了两句,转向顾行,笑着介绍:“这就是我女儿楚清。”

  谢父没看出来,但谢楚清却是感受到了由顾行传来的无形气场。眼看着情况要失控,谢楚清赶紧委婉地表明了自己要单独出去逛逛的想法,没想到一直没说话的顾行开了口:“既然是这样,谢小姐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吧?”

  “……”

  谢楚清调整表情笑了笑,“怎么会介意?”

  .

  这附近都是别墅区,当初房地产商顶着“山水庄园”的名头大肆宣传,广告里振振有词地强调这里的风景在雾霾天都比别的地方好看。

  谢楚清两眼目视前方,身边跟着个顾行,一点欣赏风景的闲情逸致都没有。

  “顾行,”沉默着走了段路,她咳了声,没话找话:“好巧,我不知道你居然在这。”

  她在躲。

  无论自己怎么逼她,上次做了什么,谢楚清还是能像没事人一样,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

  李唐绪常说谢楚清这是精明,是一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本能,但在顾行看来,这跟一团炸了毛的棉花没什么区别,看着人畜无害,任别人怎么用劲都总有恢复原状的那天,也就是这样,才会让用劲的人无计可施。

  他恨不得她能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恨不得一把撕掉这副面孔,掐着她下巴把她逼到正视自己的地步。

  “是挺巧的。”顾行面沉如水,勾唇笑了下,“不知道谢医生把糖球照顾得怎么样了?”

  医院来住院的拉布拉多。狗是顾行送来的,就算检查出来没什么病状,当天主任医师还是特地吩咐了几句,让护理好好照顾着,就怕出什么差错。

  “糖球身体各个特征状况都属于良好,是处在健康状态,其实不建议住院。”

  顾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了。

  云团聚积在一起,天色从暗沉的玫瑰金转变成了铅灰,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谢楚清正在出神,就被脸上的冰凉给拉回了注意力,她摊开手,细密的雨丝接二连三地落在了手心。

  开始下雨了。

  刚才出门的时候满脑子浆糊,连伞都忘了带,现在回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谢楚清皱眉发了会儿愣,突然从旁边递过来件衣服,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顺势接过来,本能地摊开往头上遮。

  这个接递的动作配合得无比流畅,像是已经做过千八百遍,等谢楚清反应过来后,衣服已经遮在了头上。

  手上的黑西装外套触感舒适,隐隐传来熟悉的薄荷味,带着清冽的气息。

  顾行的。

  在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后,谢楚清彻底愣住。她在西装下怔忪地睁大眼,暗暗把自己骂了几百回,硬着头皮拿下西装,规规矩矩地叠好,转头打算还给顾行。

  顾行现在的眼神简直深得可怕。

  谢楚清退后两步,顶着压力打算把西装还回去:“不好意思,我……”

  她的脚后是松软的泥土,一脚踩上去就算不崴脚,鞋跟也会沾满泥土。顾行蓦然伸手,扣住谢楚清的后腰往前一带,连着她手上抱着的西装一起贴紧,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压低嗓音:“你什么?”顿了顿,凑近了,“你以为还是六年前?”

  不提还好,一提谢楚清毛都要炸了。

  她竭力避开他的目光,用劲推了把,没推动,只好露出个善意的笑:“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鼻间传来谢楚清的发香,带点勾人的木瓜奶香,依稀还有淡淡的消毒酒精味。

  顾行垂眼看她。

  谢楚清右眼角下有颗泪痣,就在下睫毛边上,细小的一点黑色,像是铺张开来的白宣纸角落的一滴墨,不凑近看看不出来。都说泪痣是爱哭的开关,但谢楚清的这颗泪痣像是找错了主人,顾行从来也没见她哭过。

  不知道被逼着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双眼泛红的……

  泪眼朦胧的……

  他想要的。

  顾行松开扣着谢楚清的手,往后退一步撤开。

  他并没有接过西装,目光从谢楚清的脸上一扫而过,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谢楚清,你以为你回得去吗?”

☆、第8章

  天色暗得很快,周围凉风带着寒意拂来,细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顾行站在谢楚清面前,双眸黑沉,语气直截了当地反问她。

  她心里一紧,装着没听出来,笑着转移话题:“再不回去,等下雨下大了就回不去了。”

  她不喜欢下雨。所有下雨的浪漫题材在谢楚清眼里等同于一场细菌灰尘的世纪大洗礼,每次淋完雨后,她势必会从头到脚好好洗一次澡,再把扒下来的衣服彻头彻尾无菌处理。

  谢楚清没再看顾行,伸手想把手上的西装送过去,没想到被他侧身避开,反手扣住她的小臂:“你是要我抱着你回去,还是你自己披西装回去?”

  他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谢楚清丝毫不怀疑,要是她还坚持还西装的话,他下一秒就会扯过她的手臂把她抱起来扛回去。

  谢楚清顿了一顿,也不磨蹭,披了衣服转头就走。

  两人回到谢家时,连绵小雨已经变成了场滂沱大雨。佣人等在门口,忙不迭地递过干毛巾。

  顾行刚到没多久,就接到了李唐绪的电话。

  那边的酒店会议开得很顺利,就是结束后有个合作人热情地想要请李唐绪吃饭,还郑重地问了句顾总。这个合作人是老爷子那边的老股东,实在不能不卖这个面子,李唐绪不好推脱,又烦不胜烦,只好拖顾行下水。

  “顾总,顾大老板!我压不住饭局,借你的气场用用。”李唐绪刚推了杯酒,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我这也是没办法啊!看在我们共患难过的份上,你就过来一趟吧。海盛的项目我保证给你做牛做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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